翼家小精靈

【夜逸】残梅浸香雪-中

※私设流居多,全文??K,太太的新文所以也不知道是多少。


 ※作者:翼翎

上篇引路


///////


 叹了口气,他转身跨步离开,决定要回去了,与其在这里吃雪,还不如快些把工作完成,也回去看看流声的状况吧。


  从城郊踏入城内,他行经花神树时,在树下看见了两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小身影,其中一个人背着另一个,而上头那个小女孩手里正紧紧捏着彩笺,摇摇晃晃的想繫到树上。


  「阿姐、阿姐好了没?我快撑不住了……」


  「阿弟再高一点,他们说要挂得高些,花神才会看见。」


  两个小孩不知道在忙活什麽,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危险,正当谢行逸想上前问问怎麽回事时,就见下方那个小孩的身形晃了晃,双手似乎撑不住了,扯着背在后头的小女孩一同往后摔去。


  「危险。」


  谢行逸一把扶住了往后倒的小孩,让小男孩站稳后,才帮着背上的小女孩下了地,两个孩子都与谢流声差不多大,看见两人斗篷下的脸,谢行逸发现两人居然是双生子。


  所幸两人都没受伤,小女孩扯着一旁的男孩恭恭敬敬的朝谢行逸道了谢。


  「你们要做什麽?你们的家人呢?」


  「我们跟家中姊姊来苍阳访友,听店家说繫上彩笺便可以向花神许愿,所以便和阿弟一起来看看。」


  「彩笺是花朝节……还未到。」


  「花朝节前我们就回南塘了,也不知道林珊姐会不会再带我们来,所以就想着先挂上彩笺,花神也好先看见我跟阿姐的愿望。」


  「你们许了什麽愿?」谢行逸的目光朝女孩捏在手里的彩笺看去,能看见两个不同的字迹,看来是两个小孩一起写的。


  两个小孩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口说:「我们的哥哥前几年到宣京去上学了,我们希望他可以早点回来,也希望他一切都能平安顺遂。」


  看着那两个孩子,让谢行逸想起了谢流声,便帮他们一同将许愿彩笺给繫上树。


  「谢谢哥哥!」


  「哥哥有许过愿吗?」


  被这麽一问,谢行逸眨了眨眼,似乎想起了什麽,随后才开口说道:「或许有吧,我不太记得了……反正不会达成了。」


  「虽然不知道哥哥许了什麽愿,但我们的阿娘曾经说过,只要诚心许愿,愿望就会成真的。」


  「……」


  谢行逸只是笑了笑,没有开口回话。


  他许下的愿望已经永远都不会被实现了。


  两个小孩互看了一眼,似乎看不明白谢行逸那表情的意思,最后那个小男孩解开了披风,伸手披在了只穿着单薄红衫的谢行逸肩上。


  「嗯?我不冷的,你们自己穿就好了。」打从当年大病一场后,他便很少能感觉到热以外的感觉,就算大雪天穿着夏衫也不觉得冷。


  「我们一起就可以了,哥哥穿得那样单薄会感冒的,像哥哥这麽漂亮又温柔的人可不能着凉了。」小女孩将自己的披风张开,包裹住了自己的弟弟。


  「我们阿娘说漂亮的人有漂亮的命,哥哥的愿望会被实现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而已。」与自己的阿姐裹在同一件披风里,男孩笑道。


  就算谢行逸再怎麽迟钝,也明白眼前那两个素昧平生的孩子想安慰他,他只是笑了笑说:「多谢,便借你们吉言了。」


  告别那两个孩子,谢行逸回到住所先去看了看谢流声,谢流声的病已经稳定下来也不再发热,喝了药已经睡下了,谢行逸请人多加照顾他,自己便回房思考那订製稿。


  坐在桌前,握着笔轻点着面前的砚台,但面前的纸张却依然空白,他望着烛火发起了呆,低声喃喃说道:「彩笺许愿吗……」


  他也是许过愿的。


  曾经他也磨着无才说他想去许愿,或许是幼时被关久了,在身体逐渐康復后,知道无才会带自己出去玩,他便总找机会要他带着自己出去,无才虽然每次都表现的很为难,但他知道无才宠他,受不得他软声软语的撒娇,大概率都会带自己出去。


  无才敌不过他,便带着他偷偷去花神树,抱着他让他亲手绑上彩笺。


  「少爷许了什麽愿?这般神神秘秘的。」写愿望时也遮遮掩掩的。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他遮住自己的嘴,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无才也没追问,只是将自己的彩笺也绑上。


  「无才许了什麽愿?」无才的物慾很低,每次谢行逸想要送礼物给他,他总说自己没什麽缺的,所以谢行逸便对他许下的愿望特别好奇,若自己办得到他就要替他实现。


  「说出来就不灵了,这不是少爷跟我说的吗?」


  看着无才脸上的笑,被他用着自己刚才的话给堵了回来,小少爷不乐意地鼓起脸,无才戳着他的脸,有些无奈他此时的赖皮,只能将他抱起,让他看见自己繫在树上的彩笺。


  ──希望少爷身体健康,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


  见着无才的愿望也跟自己有关,而且也是他心之所想,谢行逸满意地笑了笑,说:「无才没说,我也没看到,但我想无才的愿望会成真的。」


  看着他正大光明的胡说八道,无才只是将人放下了地说:「是啊,无才这便借少爷吉言了。」


  谢行逸的愿望以前是希望可以出去玩,希望爹娘可以多陪陪自己,之后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都是许下希望可以跟无才一直在一起,没想到无才跟他的愿望一样,这让他觉得无才跟他一样在意着彼此。


  可他许下的愿望始终没有一个成真,所以愿望大概是不做数的。


  许愿不过是虚妄又不切实际,他自小就是这麽认为的,所以他从不许愿,是无才告诉他愿望会成真,他才愿意为了他一试……


  无才老说他是一个小孩子别总是那麽老成跟压抑。


  他不是老成,只是过往的经历给了他太多的失望。


  过去的他总坐在床边看着外头的景色,如同囚鸟一样被关在华丽的金笼之中,所以他比谁还要珍惜能够「出去」的日子,比谁还要冀望自由的空气。


  九岁生辰时,爹娘本要带着他出门的,那日是他的生辰,是他期待已久的外出日,可因为爹娘有事便取消了约定,他置气就躲在了房间谁也不见。


  无才替坐在窗边看着外头景色发呆的小少爷披上衣裳,看着他床上的纸屑跟随手扔下的剪刀,那纸上的图形根本看不出是什麽,一眼就能看出是心烦意乱时随手剪的。


  知晓他情绪不好,无才坐到了床边,伸手替他整理了被风吹乱的发丝。


  「在想什麽?」


  「大人说话都不算话。」谢行逸闷闷地开口,缩起自己的脚,将脸靠在膝盖上。


  「开心点吧,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无才话到嘴边,便换了个说法。


  今天是谢行逸九岁的生辰,其实九岁是不能过生辰的,古人相信只要「逢九」就是一种关卡,古人把逢九的生日叫做「寿关」,所以会特别注意这个日子,今年他们没打算替小少爷过生日,却说要带他出去走走,小少爷可期待了,可最后因为突发的工作取消了。


  其实无才知道,是因为前几日小少爷又发起高烧,谢家夫妇不敢赌,便取消了这次的出行,但小少爷生气,连着好几天不愿见爹娘。


  谢行逸还是恹恹的,连用点心的兴致都没有,见他这般失落,无才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锦盒在手里把玩说道:「少爷看了我的惊喜,能不能开心点?」


  「嗯?什麽惊喜?」一听到有惊喜,谢行逸便抬起头,看见了无才手里的锦盒时,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不能算是生辰礼,就当无才给你的小东西,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也没吊着他的胃口,无才将盒子递给他。


  谢行逸拆开锦盒上的缎带,打开来发现是一枚由三片银杏叶所构成的金饰珮环,那珮环下来打着红色的流苏。


  「这是?」


  「平安扣,据说能抵御邪祟,行逸不是总嫌爹娘准备的丑吗?」


  平安扣多为玉石所製成,以一枚圆润的玉石中凿出小圆洞并用五色线穿过作为项鍊配戴,最为简单又直接的寓意便是扣住平安,平安两字寓意明确,表达了人们朴素美好的愿望,护身辟邪,吉祥平安。


  谢家夫妇自然也替谢行逸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平安扣,可审美极高的小少爷总嫌丑不愿戴,最后也沦落跟爹娘特意替他打造的长命锁一同放在床头,出门也多半是放在荷包里。


  今年在想要送什麽生辰礼给他时,他不禁想起了祖父给他的梅花玉珮,那枚玉珮除了是王家家徽,另外一部分也是平安扣的寓意,所以他便想替谢行逸准备平安扣,虽然与普遍的平安扣不同,其中带有的寓意跟期望都是一样的。


  「知晓你喜欢银杏便请人做成了银杏的模样,后送到寺庙祈福过香,望你今年能平安顺遂、万事皆安。」无才学着他送去寺庙时,那老僧人摸着自己的头祈福平安的模样也摸摸他的头。


  谢行逸爱不释手地摸着那枚银杏金扣,随后便让无才替自己挂上。


  看着他原本那鬱闷的表情一扫而空,无才也跟着勾起笑说:「怎麽样?这样开心了?少爷若觉得丑,就忍耐一年,这是无才希望你平安的心意……过几日天气好些,我再偷偷带你出去玩,所以别不开心了。」


  「无才送的我都喜欢!我们约好了喔。」


  他是知道的,他从前那些被完成的愿望,都是无才替他实现的。


  无才,是他那麽多失望中唯一的希望。


  谢行逸记得当时无才脸上的笑,那是他觉得最好看的笑了。


  他曾经以为无才在自己面前与他人不同,就如同他对无才来说也应该是不一样的,可最终……他发现那样的不同或许不过只是场戏。


  每当他回想起那样温暖的记忆,随之而来的都会是那风雪中的他,他面前的无才胸口插着他捅入的金剪,浑身浴血,那熟悉的脸庞苍白毫无血色。


  张口想说些什麽,眼前的少年却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跟疼痛席捲他的全身,但更让他觉得惊愕的大概是他冰冷的眼神。


  「少爷,为何要这样对我……也是,我本是王家馀孽,靠近你本来就是为了復仇。」


  不要……


  「那些日子、卧薪尝胆、忍辱负重都是为了报灭门血仇。」


  不要……不要再说了。


  「是你识人不清,害了谢家上下,是你将仇人之子放于身旁,害了他们,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最后还杀了我。」


  伴随着他的声音,那些曾经在记忆中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四周,他的爹娘还有其他的谢家亲族,那些被他害死的人……


  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眼泪夺眶而出,渐渐的他再也不愿挣扎,只是那样望着面前他曾经最为熟悉的身影。


  若这是你想要看见的结局,若你恨我杀了你,那我这条命便赔给你吧。


  无才,这样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谢行逸从恶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外头传来了三更天的打更声,他只是眨了眨眼,眸中还泛着水光,伸手抹掉眼泪,谢府被抄后,他总是梦魇……每次都梦见无才回来向他索命……


  若要索命便索命吧,何苦这样夜夜折磨他?


  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目光看向了桌上的几把金剪,那是爹留给他的谢家剪,是他们谢家的传家宝,只可惜……那谢家十八金剪永远都少了一把。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剪了剪烛芯,打起精神继续思考那画到一半的设计稿。


  「唉……」忍不住还是叹息出声。


  曾经走不出的往事,追忆的似水年华,是铭记着某个人的某些记忆。


  也许有一天,会忘了那个人,那些事虚幻的如镜花水月,只不过是一场廊桥遗梦,曾经以为,被岁月掩盖的往事会被流年的风吹散。


  回首的瞬间,蓦然发现有的人一经入心便已沧海桑田。


    *     *

  步夜坐在桌前写着信,他此次回苍阳确实是有公务在身。


  还记得当时首辅大人特意将他喊到凌府并给了他一叠文件,告诉他最近苍阳郊外有批不知从哪出现的马贼,怀疑是暗斋私下作梗,且与苍阳世族有关。


  听见苍阳时,步夜愣了愣,那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如今再次被提起却恍如隔世一般,凌晏如知道他是苍阳人,那任务大概也是刻意发给他的。


  「你大概会想去看看。」


  对此,步夜也只是微笑。


  「下官会去调查清楚的。」


  步夜当然知道凌首辅把他指派来这里的理由,而会让谢行逸替自己製衣也只是一时兴起,他也是之后才知道他的弟弟生病了,没想到会误打误撞的帮了他一把……


  前几日他便看谢行逸的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虽然那遮眼量身的要求是他自己提出的,但他怎麽一点警戒心都没有?就这样顺着他们矇眼,如果遇到坏人该怎麽办?如果对方趁着他被矇眼的时候束缚住他怎麽办?怎麽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小心呢。


  步夜停下手中的笔,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今谢行逸这模样跟境地都是他害的,是他害得少爷沦落于此,害得他家破人亡,他又怎麽敢……又或者是用什麽身分前来见他呢?


  他对自己的有些行为感到不齿,明明心怀愧疚,想要见他却又不敢见,可身体比他的理智还要诚实,他连自己也要骗,最后也只能用这种不三不四的方式前来见他。


  少爷肯定恨死他了,他如今所做的……不过只是想弥补他一些些,哪怕他知道根本没用,他如今所做的跟谢行逸所失去的根本无法比拟。


  「少卿大人。」守在外头的侍从轻敲了敲房门,在得到步夜的同意后便进了门。


  「何事?」


  「您先前要属下去查的事情有着落,如大人所猜想,似乎暗地里有什麽人在资助那些马贼,甚至他们出现的时机点也充满蹊跷,总在古校场那鬼祟。」


  「古校场……与城内的谁有明确的来往?」


  古校场靠近他们幼时常去的那片银杏林,不过现在寒日落雪,谢行逸应该不会在这个时节前往,更何况那里可是……


  「城西张府。」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步夜愣了愣,没想到这麽多年会再听见熟悉的名字。


  「吩咐下去,让他们继续探查,若有消息马上回报……还有麻烦阁下将这封信快马送回首辅府。」步夜一边说着一边将面前的纸笺封入信封中。


  「是。」


  这次是因为某次马贼的逃脱者捡到了一封有细犬纹的书信,苍阳巡抚在向大理寺求救时便将那封信笺也附上了,凌晏如也知晓他想要追查暗斋的事,想知道王谢两家的衰亡究竟与暗斋有何关係,所以便指派他来调查。


  这几天他回到苍阳明查暗访,确实也查到了些许的怪异点,只是没想到暗斋这些年依然还在苍阳行动,若真扯上关係,事情会很难收拾的……到时候他又怎麽会安心让少爷一人待在苍阳呢?


  正因如此,步夜才觉得有些急躁,没了先前的沉稳。


  「大人。」


  房内安静了片刻,又响起了另外的声音,但这声音是从房内传来的,步夜看了一眼房樑,倒也不惊慌。


  「嗯?」


  听到步夜的回应,那声音的主人才现身,就见一名穿着一身黑衣的身影半跪于步夜的桌前,面罩遮住了那人的脸,只能看见那双黑色的眼眸。


  因为前阵子在办案途中经历刺杀,凌首辅便特意拨了几个影卫死士给他。


  他一进苍阳便让影卫跟着谢行逸身边保护他,毕竟此次案件事关苍阳的世族,谢家虽已落魄,但也曾是苍阳曾经的大族。


  「谢公子一早便往城东出城了。」大人说过关于谢公子的所有事情都要告知他,先前谢公子都未出府,今早谢公子出府了,他便赶紧来通知大人。


  「城东……」


  大概是想去银杏林,现在这麽冷,银杏都落了,去也看不见什麽,也不知道有没有多加衣服……步夜摇了摇头,但似乎想起了什麽。


  ……等等,城东?


 


  谢行逸自从那天归宅后就窝在房里准备订製的衣服,对方开的条件弹性又随他,可他也不想随便交差了事,毕竟是头一份请他订製的工作,他想要好好做,这是他身为设计师的坚持,也是他对自己作品的要求。


  之后他又前去客栈寻了那位大人的侍从问了关于大人的消息跟喜好,年岁又或者个性跟平时的习惯,那些都影响着设计的图案,让谢行逸有些意外的是那名大人居然才二十初头,那声音听起来并不像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二十岁便是宣京的某位大人,也算是少年得志了。


  经过几天的修修改改,最后终于订了衣服的版型,上次他带着图形及製作衣服所需的材料清单送去客栈,对方办事效率也快,他早上送去,下午他所需要的材料便都送到他房里,甚至还多了许多清单上没有的布料。


  「我家大人说这些布匹都是赏下来的,平时也用不到堆在府里养虫,若製衣有剩,望公子能替他想想办法,若公子能替他解决那些麻烦便太好了。」


  谢行逸眨眨眼,觉得对方这话说得有些蹊跷,依照设计图纸上的布料根本不需要那麽多,但对方说得客气,一时间也找不到话回他,最后只能点点头。


  接下来几天,谢行逸都在房里忙活着。


  谢流声的病经过几天的调养已经好了许多,辰时起便听闻兄长昨晚一夜未睡,到小厨房拿了早膳到了谢行逸的房间。


  「哥哥,你整晚没睡吗?」推门而入,谢流声看着盘腿坐在软榻上裁剪着布料的谢行逸。


  听见谢流声的声音,谢行逸停下手中的剪刀,彷彿大梦初醒一般望向门边的谢流声,之后看了看窗外,眨眨眼似乎有些意外已经早上了,随后他朝谢流声招招手。


  谢流声将手中的托盘先放到桌上,来到了软榻旁,谢行逸靠过去用额头探了探他的额温,发现已经恢復正常温度后才勾起笑说:「可还有不适?」


  谢流声轻轻摇了摇头说:「抱歉……我给哥哥添麻烦了。」


  「没事,你是我弟弟,不麻烦的。」


  「哥哥……」


  「你好好休息,往后不许再那般操劳了。」放下手中的布料跟剪刀,谢行逸穿上鞋、下了榻,伸了个懒腰,动了动熬了一夜的筋骨。


  昨晚小睡片刻后便专心在製衣上,没想到一眨眼就早上了。


  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谢行逸犹豫片刻便跨步往外走。


  「哥哥要去哪?不先用早膳吗?」


  「还不饿,我出去透透气,很快就回来。」


  「城外最近不平,你要小心些……」


  「知道了,我只是在街上走走。」


  谢行逸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提着伞就出了门。


  站在门外,他看着外头的雪,想起了昨夜小睡时梦见的梦,先是弯到了街上买了点纸钱,在离开街上时还顺手买了一个燕子型的糖人,接着便朝城外走去,走了约莫一刻钟就来到了幼时常来的银杏林。


  此时银杏早已落光,只剩下枯枝残雪,他寻着记忆来到了一处空地,三年前这里的落雪曾沾上故人的红血,他行到了一棵银杏树前并蹲下身,拨开了积雪直到露出泥地,将燕子糖人放到了树旁,拿出了打火石,便开始烧起了纸钱。


  或许是因为梦见了他,让他想来替他烧烧纸钱,爹娘及其馀枉死的谢家人牌位都有人在供奉,唯独这人……听闻王家早已没人了,他隻身前来又独自离去,看在往日情谊,谢行逸便在这银杏林中选了一颗银杏树,隐晦着刻上无才的名,这世上……或许只剩下他记得他了。


  那天……他醒来后就已经在苍阳城内的客栈,本想试着回来寻寻无才的尸身,可他大病了半年,浑身发热、头昏脑胀根本记不得事、认不得人,就连惊墨特意下山来看他好几次,他都没醒,苍阳好多的大夫都说他挺不过那寒冷的冬日,让其他人做好心理准备操办他的后事,可最终他醒了,等他能下地时,回来寻已经寻不到了。


  大抵是被官府的人带走当作无名尸下葬了吧,又或者是被野兽啃食了呢?


  无才的尸身连带着谢家十八剪就这样随着雪融消失的一乾二淨,可却永远如同罪状柱一般钉在了谢行逸的心里。


  那把金剪捅入无才胸口的当下,他是快活的,像是小孩子一般觉得自己洩了恨,觉得自己报了谢家之仇,可待他冷静下来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开心,反倒是痛苦又难受,有怨恨他的背叛,有伤他的愧疚,有对谢家的罪恶感跟悲凉……那样五味杂陈的感觉到最后变成了空虚跟矛盾,让他光是想起就觉得钝痛。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麽去定义他,全心全意的信任换来的是满心仇恨的恶意,那麽他所珍惜的七年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吗?他曾以为无才是这世上最好朋友,以为只有他懂他,可之后……那些若真是虚假,那麽这世上还有什麽是可信的?那麽他珍惜异常的过往到底是什麽呢?


  他曾以为无才是这个世上最真心待他的,若他都不能相信,那还有谁能够相信,可到最后他最信任的人却骗他最深,如今他沦落到这般的境地也是他害的,可若没有他那七年的相伴跟照顾,或许他早死于过去某一场疾病中。


  他不懂……为什麽要给了他那七年的温暖后,却又在一夕之间将所有夺走?若他真恨他,他这些年对他的毫不设防,明明给了他很多机会,为什麽不报仇呢?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他。


  那样矛盾的情感折磨着他敏感纤细的思绪,让他痛苦不堪。


  这麽多年过去了,他发现自己只是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想知道他为何那麽做,想知道对他来说,那些日子真是一场场的谎言所堆积的吗?若真恨谢家,为何不杀了他来报仇呢?他知道自己对他毫不设防也有很多机会可以这麽做,可他都没做,是对他的仁慈还是觉得留下他一人才是对谢家最好的报復?


  将纸钱一张张扔入火光中,望着那明亮的烈焰,那样的温暖跟光亮却照不进谢行逸漆黑寒冷的心底。


  那些世家的仇怨,他根本不懂也不是他该懂得,现在谢家落魄,他必须寻求出路,不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经过这次,他知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往后还有这般状况发生,他不可能永远都倚仗着别人,他必须好好想想谢家往后的出路……


  谢家有他、有谢流声跟那些愿意跟着他的人便不算消失。


  最后一张纸钱入火瞬间烧成了灰烬,谢行逸等了好一会儿,待火光渐渐熄灭才用雪掩住了灰烬堆,站起身拍了拍发麻的腿,望着那树片刻,他才转身打算回去。


  若回去晚了,阿声又要担心了。


  但才刚转过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几人让他一顿,望着那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每个手里都握着刀剑将他团团围起。


  谢行逸突然想起了出门前谢流声跟他说了最近苍阳郊外不太平,也听街上的人说过苍阳城外出现了马贼肆虐。


  不会……真被他遇到了吧?


  他曾听说过那些马贼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看上眼的猎物,不仅抢了人家的金钱银两,威胁并收取了受害者家人的赎金,却还是杀人灭口……


  自己这是成为了对方的猎物吗?看这事头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什麽事都被他给遇到了。


  谢行逸心里打量着这里离苍阳城不远,只要跑到城门处就有守卫,自己似乎可以搏一搏……好像也只能这样做了,跟强盗说理可能没用,要是有用先前就不会有那麽多受害者了,他也只能逃了。


  深吸口气,谢行逸看准可跑的路线,拎起自己的衣襬转身就跑。


  他能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但他不敢转头,强迫着自己向前跑,能感觉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大冬天的,他却感觉到自己紧张地冒出冷汗,路上积雪遮掩住了原来的官道,他不得已只能从小路跑,却一时不察因脚滑失足,瞬间出现的失重感让他一愣,下一秒他便滚落山坡,虽然下意识的伸手护住了头部却还是在途中撞伤了前额。


  剧烈的疼痛瞬间袭上让他嘶了一声,感觉手中的湿黏,他抬眼看了看掌心的鲜红,想站起身继续跑,却被随之而来的头昏目眩给止住了动作。


  他必须要跑,家里还有人需要他,所以……


  额上的鲜血落下,将他眸中的世界变得血红,望着自己的手,彷彿多年前的血迹再次染红那挥之不去的罪,一切彷彿回到了三年前,想起了那倒落在血泊中的身影,让谢行逸下意识地颤抖。


  那染着血色的目光模糊的能看见那几个追着他的身影已经将他团团围住,顿时间断了他所有的生机,浑沌的视线能看见为首那人握着刀往自己噼来。


  他咬了咬牙想要逃,可瞬间的晕眩让他晃了晃身子。


  「少爷!」


  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了谁喊了那尘封许久的称呼,谢行逸才刚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随后就见一个穿着蓝黑衣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前,毫不犹豫的便伸手握住了那把已噼至他面前的刀刃。


  他看不真切,觉得那人的声音和某人特别像,但怎麽可能?是自己产生幻觉了吗?


  步夜喘着大气,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身体便先替他做了决定,那马贼似乎对他的出现也感到意外,愣了好一会儿,让步夜有机可趁,反身擒住了那马贼,与他一同前来的下属也纷纷与其他马贼对峙起来。


  他一路跑来,寻到那红衣公子时,谢行逸已经被逼至绝路,他想也没想便伸手接下了刀刃,左手的手掌不断溢血,但他却没心思包扎,一心看着那靠在树干、坐在雪地中的谢行逸。


  雪白的发丝因为脑袋的伤而沾着血,红眸都已经失了焦距,步夜根本来不及伪装,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发现,抱起谢行逸就往城内赶。


  「少爷……少爷……」


  雪地里他根本跑不快,步子一轻一重的在雪地里留下了痕迹,甚至还因为着急差点打滑,但他却管不了那麽多,满脑子都是赶紧抱着谢行逸去寻大夫。


  向来沉稳的大理寺少卿顿时慌得六神无主。


  「疼……」


  「少爷……」


  「当初无才也是这麽疼吗?我是不是会死?无才你是不是来接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恍惚,谢行逸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了那人的脸,与他记忆中的故人有几分相似,他想看得真切,却发现头疼的不行。


  是无才来接他了吗?无才是不是一直在等着他死,然后嘲笑他也有今日。


  「别说胡话,才不是,我才不是来接你的,你要活下去!」着急的连压低声音都忘记了,步夜将怀里的人抱得紧一些。


  「可是……」


  「你不是还恨着我吗?若想报復我,就活得好好的、活得幸福快乐,那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报復,知道吗?死了便是遂了我的意……所以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苍阳城门已经近在眼前,步夜这浑身沾血又抱了个受伤的谢行逸,加上这几日他在城内查案都是暗访,根本没人认得他的模样,城门的守卫见他都不知是否要让他这麽奇怪的人进城,步夜没有时间跟他们解释那麽多,随手扔了大理寺少卿的令牌就进了城门。


  「你希望我活着吗?」谢行逸仰起头,感觉片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许。


  「我要你活着,谢行逸给我好好活着!听见了没!」从未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步夜有些咬牙切齿。


  那语气非但没有让谢行逸害怕,反倒是笑出了声。


  相伴的那些年,他还真没想过无才会有那麽凶的时候。


  「若是你之前都这麽凶的话,我就不会那麽喜欢你了……就不会直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了……」说到最后,谢行逸有些鼻酸哽咽。


  明明是来报仇的,为什麽却要那麽温柔呢?


  若是他对他那麽凶、对他那麽坏的话,他就不会……明知道他背叛自己却还是念想着他,就不会明知自己该恨他,却还是会因为如今这梦中的短暂相见而感到欣喜。


  「……」


  「无才……我头好疼……好想睡……」靠回那熟悉的怀抱,谢行逸闭起眼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他看得发晕。


  「不许睡!谢行逸不许睡!」


  意识开始模糊,谢行逸也没有精力去回复。


  若真是他死前一刻能看见的似乎也不错呢……


  直到今日这一见,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麽的恨他。


  却也是……那麽的喜欢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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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放文的地方不见找了好久,还好最后太太新开了一个QQ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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